但经“两胡”陪伴,清道人在宝隆医院做了体检,终于由德国大夫出了很切实的证明书。宝隆医院在上海,犹如协和医院在北平,信誉至高无上,所出的证明书绝无可疑。这一下,他的那班老朋友才消释了误会,同时也恍然于他的两个太太何以早死。那时的闺秀,嫁了这样的夫婿,无复生趣,而又有苦难言,安得不抑郁以终?清道人自署“玉梅花庵”,正就是暗示玉仙、梅仙“盖棺犹是女儿身”,到死都是玉洁冰清、不可亵玩的两朵清冷梅花。
可是,明理的老朋友是复交如初了,而别有用心的小人仍旧在散播流言。民国九年九月十二日,清道人因中风去世,得年五十四。胡翔冬葬师于金陵牛首山,陈散原写诗送葬,题目是《清道人卜葬金陵哭以此诗》,诗是一首七律:
楼壁车厢反复看,海云写影一黄冠。
围城余痛支皮骨,辟地偷生共肺肝。
中外声名归把笔,烦冤岁月了移棺。
带陴新冢寻藜杖,滴泪应连碧血寒。
“烦冤岁月”,直至“移棺”方“了”。张大千心想,老师如果不是虚有其表,而是真正的实至名归,有钱可以应酬亲属,又何至于有此到死犹在的烦恼?
至于钱的正面作用,因人而异,在张大千看,铜臭之物,却是风雅之媒。虽说江上清风、山间明月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,但也总要不愁生计,才有那份欣赏的闲情逸致。一身雅骨,独无“雅媒”,徒呼奈何!其时张大千本人,就有一桩本是雅事而几乎弄出一个不雅的结局,亏得曾农髯援手,才能脱出困境的经厉,亦是促成他下决心的一个重要因素。